緊張與輕鬆---第一個鋼琴演奏會

失去的東西在重新得到後， 都顯得特別地珍貴。大病初癒，我們都特別珍惜無病一身輕的感覺；學生大考過後，連仰望天空深吸一口氣都覺得天好大，空氣好香。緊張了幾天後，Mi感受到，平淡無奇的「平常」很特別。

Mi鋼琴老師每年固定舉辦學生成果演奏會（recital)。 Mi學了一年多，終於可以參加。（如何只能彈生日快樂、小星星，誰想聽？）

我們不是送小孩趕才藝班，期望孩子贏在起跑點上的父母。「贏在起跑點」從來都不能保證接下來的人生都能領先。可是有個上台練膽的機會，當然不要輕率對待。不管結果如何，反正都能轉換成經驗。老師幫她選了莫扎特的小夜曲( Eine Kleine Nachtmusik)，這專為小朋有改編的初學者版不過兩頁長，但對Mi現階段的程度來說相當難。剛開始我還讓Mi自由自在地自己認譜鍊，但隨著演奏會日期漸漸逼進，媽媽我終於開始板起面孔「指出」錯誤，「要求」改進。

Mi對整首曲子節拍的掌握始終摸不著頭緒，常常看著她駝著背，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鍵盤，上了一天課後精神無法集中，常常彈到下午五點了還不能開始寫學校作業。我得盯著她練琴，三不五時還得誇張地打著拍子、把曲子大聲唱出來，「灌輸」整首曲子的旋律及節奏到她已經開始打結的腦子裡，一隻眼還得瞄著鐘，盤算著我還能抓住多少偷偷溜走的時間趕著做晚飯，搞得我血壓直飆。快三歲的家家旁觀了幾天後，都能哼出整首曲子(小子，有潛力！)。

練習不是件有趣的事，只能憑著「過關斬將」意念解決困難與障礙。先要她兩頁分開練，她感覺輕鬆一些，又拉出她始終搞不懂得小節，模仿「哈農」的方式反覆練。

我盡可能用她能理解的話解釋：

「讓你的肌肉習慣每個音之間的距離，它變成反射動作後，妳就不必花太多腦筋去想下一個音是什麼。」

「彈鋼琴是很講求效率的，譜都把指法寫上了，妳不照著它，自己隨便彈，結果手指頭轉的不順，容易彈錯又浪費時間和腦筋。」

我在youtube上找不到什麼人以鋼琴彈奏這首曲子，只放了小提琴交響樂的演奏給她看。她彈得比較順後，沒耐心又貪玩，劈哩啪啦地以影片學來的「標準速度」彈，得意自high。我要在旁就老是被我「糾正」，我要是在忙，也只有由她玩了。

老師是租了Santa Clara大學音樂系的演奏廳舉辦演奏會，但完全沒有排演的機會，連當天提前到場熟悉的可能都沒有。年輕時我也參加過鋼琴老師的學生成果演奏會，因為現場的三角鋼琴琴鍵太重，我自覺表現大受影響，想到這便開始為Mi擔心。還好Mi有個同學也向這個老師學琴，已經有演奏會經驗。不喜歡欠人情債的我，厚臉皮到她家借看演奏會的錄影，讓Mi想像當場的空間與氣氛，又借彈他們家的三角鋼琴，探聽演奏會所用的鋼琴的觸鍵感覺。甚至藉著老公到Guitar Center看樂器過乾癮的機會，讓Mi彈遍店內所有電子鋼琴，盡可能感覺不同的觸鍵。演奏會前我提醒Mi「要有心理準備喔，台上鋼琴琴鍵可能必較重喔。」

不管練習期間怎麼要求Mi矯正失誤，到演奏會前幾天，我開始教她臉皮要厚點：「如果彈錯了，就裝沒事！繼續給它彈下去。」Mi開始閒閒沒事手指就在桌上、半空中滴滴答答地彈。她開始緊張了，我也只能安撫：「在台上時，妳要想，妳是會發光的小星星。」我這麼說，是因為上台一鞠躬時，她會發現全場燈光只投射在她身上，台下可能只是一片黑暗，這種毫無躲藏地「暴露感」可能會讓人緊張。可是如果認為這光發自於自己，加深的應該是自信吧？更何況，「小星星」聽起來很可愛，Mi肯定喜歡。

演奏會當天早上，我問她還想不想再練一下，她說不想，我也由她。把她打扮地漂漂亮亮的，依她要求的，兩母女戴上相同的項鍊。老公就像每次參加Mi的任何活動一樣，扛著單眼相機、L鏡、錄影機、腳架，這次還加上專業錄音機(收音效果會比錄影機機身所附的麥克風好)，我帶著我的相機及望遠鏡頭，拎著沒有像樣衣服的兩歲半土豆小家家，全家「赴宴」去。

一切都太順利了。儘管一開始有一兩個小失誤，儘管鋼琴椅子擺得太遠，讓她手臂幾乎全直地伸著彈，Mi乾淨俐落地把整首曲子彈完，我不得不驚嘆她比我還沉著。事後她說，台上鋼琴的琴鍵太輕了，她嚇了一跳，才會有那一兩個小失誤。而她在彈時，真的有在想「我是會發光的小星星」。沒想到我這小星星策略還不錯用。

緊張忐忑了幾天，表演終於結束，一切歸於平常。當天晚上洗澡時，Mi歡呼了一聲「好輕鬆喔！」我說「其實，『現在』的輕鬆跟『以前』的輕鬆哪有什麼不一樣？你繃緊了好幾天，等到事情都過了，感覺反而更『輕鬆』了。所以啊，在緊張有壓力時，要知道總會撐過去的，等一切都過了，會很輕鬆的....」

結果，輕鬆到整個周末都在玩，沒做功課。呵。